昼夜轮转,无垠镜湖。
一叶木舟,在湖中轻轻荡漾,船尾拖长涟漪,所过之处长出花草。
白发精灵支棍行舟,轻轻吟唱。
船上坐着一名神色焦急的女性,坐在船头遥望远方。
“还有多久才到?”
“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,无需着急。”
精灵不急不缓地唱着歌,小舟乘客却难以从歌声中平静下来。
交谈之间,太阳沉落,月亮浮升。
船头船尾各挂一盏提灯,精灵一抬手,金色灯光四溢,照亮船头女人忧愁的脸。
“为什么呀……苏定……”
“神明大人自有其深意。”
“天塌了还在谈恋爱,还能什么深意?”
黎理回头看爱莉洛薇,那个女人自见面起,脸上带笑,轻松愉快得像是出来郊游,完全没有任何紧张感。
“更离谱的是,竟然还回到高中?跟我谈恋爱?”
“严格来说,恋爱对象是世界意志。”
“真是离谱的情节啊,就像是把宏大叙事刻意捆绑个人情爱的狗血轻小说一样。”
“但你还是来了。”
即使祁深深尽全力阻止,但黎理还是跟着爱莉洛薇重返世界意志空间。
“其实我后悔了。”
“我们可以回头。”
“……算了。”
黎理回忆过往,死去的记忆在不断地攻击她。
他苏剑桥怎么受得了的?
“所以呢,我要做什么?”
“唔,其实爱莉也没想好呢。”
“哈?”
爱莉洛薇扶着脸微笑,看起来很困扰。
“神明大人对过往不能忘怀,如果正主突然出现了,会不会很有趣呢?”
“呃啊,好恶趣味。”
“不哦,爱莉还是知道的,神明大人对你念念不忘。”
“请不要这么说……”
现在的感觉就像是让一对分手情侣突然在父母安排下相亲,光是在路上就已经想死了。
沉默片刻,黎理长长抒出一口气。
“喂,苏定是不是要走了?”
“嗯?”
“这次事情之后,他是不是要离开这个世界了?”
“这要看神明大人的意思。”
“那你希望他去哪?”
“爱莉只是希望,神明大人能随心所欲。”
“是吗?”
漫漫星夜,倒映在湖面中,小舟在星河中缓缓前行,黎理看着这一切,绚烂星河灿若烟火,想起那一晚的事情。
“我只是觉得,他就该一直往前跑,不要回头。”
在黎理面向星河惆怅时,爱莉洛薇收敛起笑容,静静审视这名女子。
“爱莉想好了,一会怎么做。”
“你说。”
“爱莉会想办法拖延住世界意志,到时候你就进去,真货换假货。”
“然后带苏定出来?”
“不,不必着急,请与神明大人聊聊吧。”
爱莉洛薇提起撑船杆,然后甩在水面上,激荡起大片水花。
这一击打,连带着整个空间一起粉碎,如镜子破裂般,四周落下玻璃碎片,坠入湖水中。
撕去一切伪装,显露出真实空间景象。
此处是苏定邀请黎理看“烟火”的那方小湖,此时校园中人声鼎沸,在举办跨年庆典。
黎理傻傻的看着这个熟悉的景象,这一切都是那么熟悉,更可怕的是过于真实,就像亲临当年场景。
“这个世界的一切,都是神明大人靠回忆构建的。光靠回忆就能创造这么美丽且真实的世界,爱莉怎能不识好歹将神明带走呢?”
记忆?
黎理听到这个词整个人蒙住了,苏定对这一切的记忆竟然如此清晰,这么多年过去,所有的景色都是那么熟悉。
就连声音,跨年庆典的声音,她的记忆随之回响。
“想必这段时光,是创世神大人最宝贵的记忆吧。”
爱莉洛薇撑船到岸边,牵起黎理的手轻轻一跃,落到校道上。
“好的,正如爱莉所计划的那样,接下来由你……”
说着,爱莉洛薇打量一眼面前的女子,毕竟过了多年,黎理已长成更成熟的女性,与少女时期还是有许多差别。
爱莉洛薇招手一引,旁边的树木长出一朵巨大的花朵,将黎理包裹进去,待到花开时,黎理重返十八岁青春。
“那么,你准备好了吗?”
黎理借助微弱月光看着面前的精灵渐渐收敛起笑意,展露出前所未有的肃穆之感。
“我不明白,你为什么要做到这个份上?”
“如果你的愿望是让神明大人继续前进,那爱莉会做该做的事情。”
“等等,那你要怎么拖住……世界意志?”
“唔,这是个好问题呢。”
爱莉洛薇拎起撑船杆,在她手中,那根木杆上藤蔓缠绕,开出花来,杆顶结出一颗灯球果,散发淡淡碧光,不一会,木棍变成一支开满鲜花的法杖。
“拖住世界意志的最好办法,那就是跟她打一架咯。”
若祁深深见了,就会知道,爱莉洛薇取出她的法杖,意味着她要以百分百的实力应敌。
“唔,给你个期限吧。”
精灵呼出一口风,吹入黎理眼中。
“你应该能看见一串时间。”
现在是……4:13?
“我们不是三点左右来的吗?”
“唔,突破结界花了点时间呢,这个空间中,时间是反直觉的。”
爱莉洛薇将法杖横置,令其悬浮在空中,然后坐了上去。
她伸出三根手指。
“你有三次轮回的机会。不要着急,慢慢了解神明大人的想法。”
“等等,既然你能做到这一切,为什么你不变成我,那样不是更保险吗?”
爱莉洛薇歪着脑袋,想了想,随后给她一个潇洒的微笑。
“爱莉只认识神明大人,并不认识苏剑桥。”
而黎理认识苏剑桥,知道作为化身为凡人的神明,到底在考虑什么。
说罢,爱莉洛薇乘着法杖飞走了。
黎理愣在原地,她任凭记忆在脑海中纵横,去感受这个由回忆构成的世界。
“喂!你傻站在那干啥呢!”
熟悉的呼唤声。
“黎理,这边!”
她看去。
一个少年在湖水的另一端向他招手。
“在这里啊!傻子!”
苏定啊苏定,不要用那样的笑容看着我。
少年见叫不动人,便一顿小跑到黎理身边。
“干嘛呢,聋啦?”
“啊,没……没。”
“跟我来。”
说着,少年牵起她的手,黎理一时之间梦回往昔。
跨年夜的晚风很冷,湖边潮湿的空气灌入衣服,让黎理一下子清醒了不少,滚烫的心则像是火炉,让她全身上下包裹于暖意之中,甚至脑子都有点晕乎乎的。
“坐这,坐好。”
少年把人按在湖边的草地上,然后开始倒腾其旁边的设备。
“干嘛?”
“你看了就知道了。”
很快,黎理看到湖对面亮起一块屏幕,随后一声惊响——一朵灿烂的花火盛开在湖面上。
“烟花……”
“不错吧!”
黎理看向身侧的少年,他正咧着嘴笑开颜,一脸自豪。
“喏,你想看的烟花。”
“什么嘛……你在这就为了这个吗?”
你构建这个世界,你停留于这一场回忆……
就是为了这一场花火吗?
“谁让某个人整天说想看烟花的?”
“还说什么,啊,圆满的高中生活就差这么一场烟花了。”
“现在恭喜你啦,你的高中生活终于圆满了。盛大的烟花,吵得要命的声响,不错吧!”
什么嘛……恭喜我?
女孩吸了一下鼻子,声音有些哽咽。
“也没有很吵嘛,你说话我还听得见。”
无数次轮回,苏定第一次听到这一句话,即使此前也还原了声音,但是对方从未有过正面回应,只是在微笑。
因为他想象不出来,这个女孩会说些什么话来。
他的记忆只有那一晚的争吵。
“呃,那我再放大声点?”
“不用了,这样就好。”
“好看吗?烟花。”
“好看。”
这个词出现后,轮回并没有结束,而是在继续。
“呐,我说。”
黎理将头靠在他肩上。
“下次,我陪你去放烟花吧,真的烟花。”
“下次?”
“嗯,下次。”
黎理的声音慢慢变得微弱。
“我曾经呢,亲眼见过一场真正的烟花。”
“那时候太小,总觉得那一场烟花是不应该出现的,呵呵,还跟朋友因为这件事吵了一架。”
“毕竟有烟花禁令嘛。”
“但是那一场烟花,真的很美。”
“虽然只是很简单的样式,但是真的很美。”
“虽然后面还是被骂了,但是,如果再来一次,我还是愿意看那么一场真正的烟花。”
“下次,我们去放烟花吧。”
苏定听这番话,头脑空白。
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异常。
脑袋中出现了很多额外的东西,很多零碎的画面……
他闭上眼,再睁开时……
回到一场静谧的午间。
面前有一名女孩,正对他微笑。
“喂,前辈,想不想看烟花啊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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